但當他說起自己近日最困擾的是睡得不好時，我看到他那雙像黑曜石發亮的眼珠旁，佈滿了絲絲的紅線，他的語音聽起來洪亮，但音質卻像喉頭共振的薄音，舌紅絳、苔滑，指下的脈象洪大有力而緩，按之卻空洞，脈勢出多入少，而且在膈間有著脈氣隱隱阻塞……
綜合初步的四診資料判斷，A先生應該是位平常強用心神、很撐（ㄍㄧㄥ）、很拚的人，下班後卻用重量訓練來做為運動紓壓，才會造成現在外形強壯、內在氣血卻空空的不協調狀態，至於膈間那隱隱的不順，初步判斷應該是個性急所造成。
我向他說明，之所以睡眠不好，是「陰虛於內，陽亢於外」外強中乾的不平衡狀態所造成，除了服藥調養外，更重要的是：放緩生活步調，減少思慮，做有節奏而和緩的運動，不吃烤炸生冷等垃圾食品。
當我如順口溜地說完醫囑後，A先生靜默了5～10秒鐘才說：「醫師，我在一年前就買了你的書，也閱讀過內容，更按照書上的建議改變了生活習慣，包括減少以前的最愛──珍珠奶茶，一個月只喝一杯解饞，後來更按照北部頗具佛心的中醫建議，健走並開始每天靜坐，沒想到這半年來不但睡眠沒改善，反而血壓愈來愈不穩定，還常頭暈胸悶，脾氣也不穩定，已經影響到我電腦程式設計的工作，反而到健身中心做重量訓練後，不僅可以維持肌肉強度與身材，連胸悶、頭暈也會好一點，但是睡眠還是無解，既睡不深又睡不久，連身心科的助眠藥效果也差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是不是中醫的理論不太適合我？」
聽完他一股腦兒的主訴，我的耳垂與臉頰有點熱熱地不好意思…，像這種遠道來的忠實讀者兼患者，真是臨床醫師再次進步的砥礪石！
吸氣腹部隆起並非就是腹式呼吸
再次把脈，發現脈象、脈勢並無遺漏，然而，如果把他剛才的主訴再做連結解讀，我意會到他的問題可能來自「靜坐」──坐的方法不對。
我推測A先生在靜坐時骨盆及大腿、膝蓋都是僵硬，肩膀也不夠鬆，卻從看書或聽說或看網路介紹靜坐調息要用「腹式呼吸」法，所以在肩、胯都未放鬆的情形下，平素個性就急的A先生，下意識地便會用腹部肌群甚至橫膈膜用力，來完成外象上「吸氣腹部隆起、吐氣腹部平凹」類似腹式呼吸的假象。
這樣非放鬆、非自然地控制呼吸方式的調息或調氣，很容易把氣痞塞在橫膈區及鼠蹊部，甚至痞塞腹腔、骨盆腔內筋膜組織的經絡，此時便會養生不成，反而衍生日後其他病變。
A先生聽完後訝異的表示，可是教氣功、教靜坐的老師不是都主張：腹式呼吸才是如嬰兒般的自然呼吸嗎？這有錯嗎？
我回答：如果能經由導引訓練，而逐漸放鬆平日緊繃的頸肩部肌群與腰胯部肌群，而且儘量能維持少雜念、少思維的心理狀態，才有辦法做到氣功學上的「腹式呼吸」，如果沒有這種身心條件，倒不如儘量放鬆、輕閉眼睛、自然地用現有呼吸方法（吸則胸部膨、吐則胸部沉）來得自然安全。
否則，身心條件都配合不上，卻硬要做表面的腹式呼吸，便會像你這樣堵在橫膈心下，使體內氣機的升降出入痞塞，結果，心火不下潛而上炎（造成眼紅、煩躁、睡眠差），腎水不上潮而滯留，必然會衍生日後泌尿系統及生殖系統的毛病，不可不慎！
沉肩、墜肘、鬆腰、坐胯，自然會腹式呼吸
A先生聽到這驚訝地說：入社會工作一段時間後，早上的第一泡尿常常偏黃而泡沫多，近一年多來，泡沫尿更是多到像洗髮後的泡沫，但是每次去驗尿，卻沒有蛋白尿，也沒有潛血或感染，驗血後各項腎功能指數也都正常，曾服用過一些中藥房治療「敗腎」的秘方也不見改善，難道也是這個原因？要如何改善？
其實，從中醫學理或實際操作經驗來看，要做到真正的腹式呼吸來達到養生目的，就要做到有如太極拳口訣：「沉肩、墜肘、鬆腰、坐胯」的標準時，自然會使人體中從肩井缺盆區經脇肋橫膈，穿過鼠蹊部直達足底的「氣街」呈現通暢且阻力小的狀態，此時如果能再配合「涵胸拔背（胸背不駝不挺）、虛靈頂勁（頭頸直、思慮少）」，那麼呼吸的重點，就會從成人緊張的胸式呼吸，自然下沉到如嬰兒般放鬆的腹式呼吸。
坐多思多的人，用靜站樁較易收效
所以說，只有在接近「形正、身鬆、意空」的身心狀況下，才有辦法發揮腹式呼吸的種種好處，也為日後氣通絡通，乃至心更柔軟的更高階層身心體會打下真正的基礎。
那麼，為什麼不鼓勵靜坐？靜坐固然有許多身心的效果（具體內容可參考天下雜誌出版的《靜坐》），然而，大部份的人每天坐的時間偏長，下半身循環較差，所以除了適當地走路及拉筋來導引下半身的筋膜氣機外，如果同時要做到聚氣養生的目的，靜站樁是比較恰當的。
因為靜坐時不論雙盤、單盤、散盤的姿勢，對於坐了一天的人來說，鼠蹊、骨盆及腰部肌群不容易放鬆，連帶的豎脊肌群到肩膀也是相對緊繃，又如何能自然做到腹式呼吸？沒有自然做到，又硬要做，就會產生氣滯與岔氣的麻煩。於是未受其益，反蒙其害，A先生便是如此地愈坐愈糟。
說明後，我建議A先生除了維持原來的輕重量訓練與走路外，要開始做靜站樁。
體內毒素從排泄及臭汗排出
A先生依著建議認真地配合服藥與站樁，過了3個多月後，在一次站完樁後，休息一陣子，突然覺得腹中雷鳴絞動，繼而頭暈欲吐，後來跑到廁所吐出了一大堆白膠夾灰的濃痰，氣味腥臭，吐後沒多久，接著拉出許多臭穢的黏物，甚至少數像柏油的黑黏屎，黏在馬桶壁上，臭氣無比，沖都沖不掉。經過一番折騰，A先生竟昏睡10幾小時，家人覺得異樣硬把他扶起來到診所看診。
到診所時，A先生的精神已漸恢復，在診完脈後發現他膈間那股阻礙消失大半，所以他才能進入久違的深度睡眠，這便是養生名家黃元吉在《道德經講義》所說：「煉精煉氣，陽火一臨，陰霾盡消，陳年老病，悉化為瘡瘍膿血，從大小便而出」，從臨床經驗來看，這些膈間毒素實在是日後細胞癌化的誘發物！A先生有此經驗後，睡眠果然日漸深而久，也讓他有信心加長靜站樁時間到每天早晚各一小時，到後來每次站樁時下腹丹田便會有暖熱感蔓延全身，接著全身開始流汗（所以說，不一定要劇烈運動，才會流汗排毒），從小汗流到大汗，再從大汗轉成小汗，最後再流出黏黏、油油、黃黃的臭汗，每流一次，汗衫都因無法清除臭味而丟棄。
前後練靜站樁九個多月後，A先生意外減輕了10多公斤，血壓也穩，頭也不暈，膽固醇、血脂肪已變正常，連自幼困擾的異位性皮膚炎也好了十之八九。有一天，A先生帶著女友來看診，女友再三道謝，因為練靜站樁讓男友從有壓迫感的粗猛男變成了青花魚般的帥勇男，脾氣也穩了很多，彷彿一臉橫肉已轉成魅力的輪廓！
我除了說明那是A先生遵照醫囑又有過人的實踐毅力，才會有如此明顯成效，更重要的是他還年輕、下焦本錢足，成效自然比中老年人來得明顯。
目送A先生勇帥的身影后，想想這位專練「一隻嘴」的中醫師也該「起而行」了！
本文作者為中醫師，著有《
補錯了更傷身》。
本專欄反映專家意見，不代表本社立場。
發表於 2018-4-28 13:06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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