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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提比丘的故事-美國大學生與越南僧侶的巧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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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壇元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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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8-3-18 19:17:19 |只看該作者 |倒序瀏覽
菩提比丘的故事-美國大學生與越南僧侶的巧遇

1965 年八月的第一個星期,我計劃和同學利用暑假開車到加州,去探望一位在舊金山渡暑假的朋友,因為暑期結束後,我就要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學院展開四年的大學生活。

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一,我們一早從布魯克林出發,經過一整天的行駛,我們在威斯康辛州麥迪遜市的朋友家過夜。

這是我第一次到波科諾山西麓,感覺非常興奮。

經過一夜休息,第二天,天氣非常好,一早我就出去散步。穿過安靜的街道,信步而行,來到威斯康辛大學的校園,當我接近校園的林蔭大道時,令人震撼的事情發生了:我的視野右側,一幢石砌建築的門突然打開了,一位身穿橙黃色袍子、東亞人模樣的中年人走了出來,跟著出來的是一位高大的美國男士,他倆邊走邊談。

我立刻意識到,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佛教僧侶。此前我從未見過和尚,當時美國真正的佛教僧侶,屈指可數。沒想到我幾個月前才剛剛開始了解佛教,從赫爾曼· 赫塞的《悉達多》(台灣書名為《流浪者之歌》,水牛文庫)裡,知道佛教僧侶身穿藏紅色的僧袍,因此我認出這人是一位比丘。當時,我被深深震撼,愕然呆立:這是一個多麼寧靜、沉著的人,他由內而外,散發著智慧、尊貴和莊嚴,我從未在西方人身上看到過這種氣度。他身邊的美國人想必是位教授,表現出恭敬和尊重的態度。我想他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和尚,應該是佛教的高僧。僅僅是看他走到對面的路上,我的內心充滿了喜悦和幸福。我覺得自己彷彿是那位古印度婆羅門的青年:當他走在路上遇到苦行者喬達摩的弟子一樣。喬達摩就是那位被稱為「佛(覺者)」的人。

我和他們之間相距約七十碼,我好想走近這位僧人,問他是誰,在做什麼,還有許多其他的問題。但我太害羞了,怕自己會顯得很蠢。我只好站在原地緊緊地注視著他,他們穿過林蔭路,在那裡經行約莫四五分鐘,我則站在原地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。

我覺得自己被送到另一個生命維度,內心激起了深刻的嚮往。我想這時,如果有人用針在我身後扎我,我也不會感覺得到,我深深浸潤在這位僧人的威儀和氣質中。後來他和教授走到另一棟樓前,教授打開了門,他們走了進去並消失在我眼前,我仍然為這次的巧遇而喜悅,但不久我的快樂就被傷感取代了,因為想到我失去了叩開東方智慧之門的機會,我想,此後,這位神奇的僧人和我,會各走各的路,我們的路可能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。

因緣的運作確實神奇、不可思議!

1966年9月,這件事過了一年之後,我在加州克萊蒙特研究所(洛杉磯以東25英里)繼續讀博士。春季學期的時候,學校來了一位越南和尚,還搬到我們學校研究生宿舍的樓下。但是他不像威斯康辛州見到的那位僧人那樣的「寧靜和沉著」,而是「逍遙自在」型,他彈班卓琴,唱越南民歌,抽法國香煙,還會做美味的豬肉和雞肉菜餚(雖然在他們的大乘寺院是要求吃素的),他主修政治學,說話大膽到會讓亨利.基辛格臉紅。出於這些原因,儘管我對佛教很感興趣,但一開始還是與他保持距離。不過,一旦走近他,我就喜歡並接納他作為我的第一個佛教老師。1967年的夏天,我們在研究生宿舍樓住同一個公寓,後來一起搬到校外的一所小房子裡。

1967年11月他告訴我,一位著名的越南高僧正在美國,名字叫明珠法師(Thich  Minh Chau釋明珠)不久將到路易斯安那來。他說明珠法師是萬行大學(Van Hanh University)的校長,在佛學上造詣很深。他在印度那蘭達佛教大學獲得博士學位,對巴利《中部》和漢傳《中阿含經》做過很重要的比較研究。我的和尚朋友邀我同去洛杉磯見明珠法師。

於是,在一個晴朗的深秋早晨,我們拜訪了一戶越南家庭,當明珠法師從他的房間走出來,我看見一位身著橙黃色僧衣的中年僧人,他安詳自若,舉止莊嚴,散發著慈悲和智慧。他看起來真的非常像我兩年前在威斯康辛校園見到的那位僧人。不過我還不敢確定,因為當時我和那位出家人相距約七、八十碼之距,我看不清楚他的五官。所以我決定問清楚。但我必須耐心等待,我的和尚朋友、明珠法師和寄宿家庭在講越南語。當我得到機會時,我問他:「這是您第一次來美國嗎?」他說:「不,幾年前我來過。」我正期待他這樣的回答,然後我問道:「尊者,1965年8 月初您到過威斯康辛大學嗎?」他說:「的確,我當時去拜訪我的朋友,理查德·羅賓遜教授,他在那裡開展佛學研究項目。」我告訴他,那一天我看著他穿過校園。他微笑著說:「那麼,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了。」

幾年後,明珠法師再次來到美國(可能是1969),他跟我們在克萊蒙特的住處一起待了幾天。再後來,我計畫赴亞洲受比丘戒並學習佛法,他為我提供了有益的建議,並為我寫了一封美好的介紹信(給權威的亞洲佛教機構),直到我到了康提(Kandy, 錫蘭)仍然隨身帶著這封信。我去錫蘭期間,正是他建議我跟隨諾那波尼迦長老(Thera  Nyanaponika 長老向智尊者)學法,儘管我幾年都沒達成目標。我在錫蘭出家的最初幾年,我偶爾會寫信給明珠法師徵求他的建議,他總是及時而周到地答覆我。

1975 年,南越被共產黨統治後,我與他失去了聯絡。但在準備這次講座的時候,我回顧我們早年的會面,這些記憶變得栩栩如生,我想我應該打聽他的情況。通過 internet 互聯網,我聯繫到一個在澳大利亞的越南網站管理員,通過他得知,明珠長老還住在胡志明市,雖體衰有病但還活著,他的年齡大約90歲了。我給他寫了一封信,並通過電子郵件發給澳大利亞的越南網管,網管也給明珠長老的越南學生(一位出家人)發了一封信 。

明珠長老,因年老和病痛無法工作之前的幾十年中,明珠長老已把巴利聖典的《四部尼柯耶》譯成了越南文—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。

於是,這裡出現了驚人的、不可思議的因緣:

1965年8月初的某一天,二十歲的美國大學生,偶遇一位年長他三十歲的越南僧人,這位年輕人後來成為《中部》的共同英譯者(另一位譯者是已故的髻智長老 Thera Nyanamoli)、《相應部》的英譯者,並英譯了《增支部》(《增支部》的英譯於2012年出版);而那位越南長老將《四部尼柯耶》翻譯成了越南文。美國學生在1965年的時候,並未從事佛教研究,只是剛剛開始了解佛教而已。他無意中遇到和尚,事實上他們並不是面對面的遇到。從客觀因果關係的角度來看,相遇是純粹的巧合。美國青年在城裡散步時,那麼偶然的一個轉彎,遠遠地看到了這位和尚。然後和尚走了,美國青年甚至不知道和尚是誰,和尚並未看到這位美國青年。

是什麼讓我決定那天早上出去散步,並沿著湖濱轉向校園呢?而且恰恰是在那個地點、那個時刻呢?

它真的完全是隨機事件,僅僅是一連串隨機的決定嗎?

如果我們生起這些懷疑,那麼就會問:「導致這種巧合的更大聯繫紐帶是什麼?在同一時間我去加州、長老去威斯康辛?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我和朋友計畫提前兩天離開布魯克林,但是,在最後一刻,車出現故障,使得我們不得不延遲到周一的早上啟程。如果按原定計畫,我可能就錯過了與和尚的相遇。

當我離開校園時,我確信我們不會再相見,我並未有意識地促成一系列與他再次見面的決定,也未作任何故意的設計,使我們再次接觸。而這一次的見面,我們可以面對面的成為佛法的同行者。我選擇了一個研究所,最終使我接觸到另一個越南僧人,並與我成為朋友—但我去念研究所時,甚至不知道這位僧人會來(事實上,我對越南佛教僧侶一無所知);通過我和他的友誼,我見了兩年前那位留給我深刻印象的出家人—卻不知道這兩個和尚是相識的。

多年後,當我開始著手翻譯巴利聖典時,我雖然知道明珠長老寫過巴利聖典和漢譯《中阿含》的比較研究,但是我不知道他一直將巴利聖典翻譯成越南文。我們的工作都是將其譯成我們各自的母語,我們做的工作幾乎是相同的。

那次威斯康辛大學的巧遇(我從未回到過那裡,可能今生也不會再去),是否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預示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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